柚子皮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43

自从上次聚会之后,胡光平便完全不见外客,只在家里待着。

往日还住在沈府,自家父亲如今却已是京官,倒也在京里寻好了宅子,却由于时间仓促来得及修整,便也没在这宅子里住着。如今倒也收拾停当,胡光平自然也回来住下了。

只是,他也没打算住多久,等过了明日的元宵,他便启程回洛阳一趟,然后便开始他的游学。

虽说母亲本不想让他游学,只是后来父亲说服了母亲罢了。

毕竟朝堂虽已经立下太子,但是却是半路归家的太子,终归有人不满。所以,父亲并不希望他入仕。

当然,他自己也并无入仕的心。

后天便要离开这里,胡光平却没多少想要带走的行李,除了一些衣物,他只带走一轴画卷。

他们曾经说过,若是有机会便邀约游历名山大川,然而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可他却依然想要遵从这个约定。

拿着画轴,便当着他依然还在自己的身边吧。

胡光平虽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在意的他,不过等他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沦陷了下去。

然而,有些话他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当然,也就没有机会亲自说与他知道了。

只是偶尔,胡光平会对着画轴细诉一些往日未曾言明的情愫。

只是,情还在,故人不再。

对着卷轴,有时候他可以看上一整天,只是看得再多,也不能改变故人已逝的事实。

敲门声响起,胡光平急忙藏起了卷轴,然后过去开门。

门打开了,看到母亲,胡光平忙把她迎进了屋里去。

“母亲,怎么得空过来?”

胡母跟着进了屋,坐下,吩咐身后的侍女把炖盅放下便让人退了出去。

“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就想过来看看。还有这汤趁热了吧,以后出门在外倒也没人时时惦记着你这些。”

胡光平依言喝汤,也不接话。自家母亲他也是知道的,若是自己多说几句,只怕又要哭出来了。

好不容易说服母亲应下了让他出外游学,断然不能再有变故。

况且,胡光平知道,自家母亲最最在意的却是自己的亲事。这段时间以来,每每都旁敲侧击地询问着这些,可是却又不敢对母亲言明个中因由。所以,胡光平这才下定决心要去游学的。

“别怪母亲多嘴一句,难道真的不能不去?”

胡光平放下了汤勺,说道,“娘亲,我不是一定要去吗?”

“可是……”

“娘亲,现在朝堂形势不稳,待在这里还不如到处游历一番。”

胡母叹了口气,知道已经不能再劝,毕竟自个儿子她也是知道的。既然主意已经打定,她再多说也是无用的。

“既然这样,那你得答应娘亲,要注意保重身体,平平安安回来,知道吗?”

胡光平点点头应下了话,胡母这才转身离开了。

胡光平把她送到门边,目送着她走出了院落,这才又坐回到桌边。

他知道自家娘亲的心意,只是她不能言明,那便逃避。若是按照自家娘亲的意愿娶妻生子,胡光平觉得倒不如一刀了绝自己。

虽然他们并无生死盟约,只是胡光平觉着,感情当从一而终。

送走了自家娘亲,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胡光平无奈摇摇头。

“公子,公子……”

“胡杨,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能不能先进屋再说话?”

胡杨有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然后道,“公子,你先听完我说再继续骂好不好?”

看着他一脸的孩子气,胡光平觉着自己这稳稳妥妥的性子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侍从,想想也是一件无奈的事。

“说吧。”

得到允许,胡杨便道,“明晚的元宵节,公子会去?”

胡光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胡杨便已经又说了话,“公子,你不仅要去,还要做个花灯参加比赛怎么样?”

胡光平看着他,想了想,反问道,“参加比赛赢了有钱?”

胡杨点点头道,“公子你真聪明。”

胡光平抿嘴一笑,摇摇头道,“不是我聪明,只是但凡与钱有关的事情你总是显得格外热心。”

胡杨回道,“谁不喜欢钱,喜欢钱又有什么不好?”

胡光平点点头表示赞同,却没再多话,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家娘亲要求这次游学一定要带上胡杨跟着。感情娘亲已经猜到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个性,说不定还没出东临国境自己已经两袖清风了。

胡杨不知道自家公子在暗地里笑着什么,便试探着道,“公子,花灯我们做不做?”

“我不会做。”

“公子不用会做,我做就好。只是花灯做好,公子往上面画点东西便好,若是在上面顺便留个字就更好。以公子的画技,我们的花灯即便排不了第一,总归名次也是差不了。”

胡光平见他说的开心,倒也没打击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便让他去做花灯了,自己则又回到书案边低头作画。

屋外的一抹黑影看着屋里的他低头作画,若是他离开了京城,只怕想再见上一面就更加困难了。

不过,只要他以后过得好好的,其实见不见他倒也无妨了。况且,史君子知道,自己寿命不长,所以他才选择了躲在暗处辅助新皇。

毕竟,他们感情还不深,及时抽身对他而言应该没什么影响才是。

只是,看到了他替自己作的画,史君子觉得有点惊喜却又有点难过。

史君子已经死了,而卫聆风却又并不适合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不管怎么样,这辈子,他们注定只是过客罢了。

从胡府回来,史君子直接进了书房,却意外地看到了宋萌。

这些日子以来,明轩都忙着和二皇子处理政务,宋萌自然就没人陪着,所以这才找上了史君子。

只是,史君子却看都没看他,直接坐在书案后,低头开始处理事务。

宋萌觉得最近心情非常不好,父皇的身体已经越发不好,明轩又忙着其他的事,所以宋萌觉得非常不开心!所以,才找到这里来了,却没想到四哥却也并不想理会自己。

此时,宋萌觉得感觉难过了。

只是,史君子当真一直处理事务并没要理会他的意思,宋萌便也就不多话,转身又离开了。

宋萌离开后,史君子便叹了口气,说道,“人总归要学着长大,谁又能陪着你一辈子?”

只是,宋萌能不能自个体会到这点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史君子也没去纠结宋萌的事,忙把事务加紧一下处理,这不就东方既白了。

一夜过去,史君子看着微白的东方,这才和衣睡下了。

清晨的阳光带着喜庆的气息,阳光落下,地上积雪便又融化了些许。

一大早便有人往街上的树上挂着灯笼,一个个崭新的红灯笼虽还没点上蜡烛,倒也看着喜庆。

阳光明媚,积雪又融化了些,估计着今晚的元宵灯节铁定是热闹得很。

史君子换下了一身夜行衣的装束,易容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走在这街道上,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是这样的热闹却完全不属于他。

虽然有家,却已经回不去。

史君子也没走多久,转身进了一家茶馆,要了一杯茶一盘花生坐了下来。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史君子觉着当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前的他是相府公子,这样的茶馆说白了就是一个歇脚的地方,他可从来没到过。

现在,他却来了这样的地方,还坐了半天。

从茶馆出来,史君子又沿着街上一直走着,然后走到一家摊档处,随意叫了一碗面条。

虽只是一家并不起眼的面摊,但是味道却也不错。

吃过面,史君子又继续往前走,走到那些有趣的地方便要歇上一下,想着以前自己从轿子里经过那些摊档的情景。

趁着元宵节,史君子便好好地把这城里那些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花灯街上。

坐在预订好的包间,史君子总觉得过于冷清,跟街上的热闹似乎形成了强烈反差。

史君子坐在包间,一个人喝着酒,眼睛却盯着街上的人流。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街上陆陆续续亮起了花灯,看上去便像一条银河一般。

银河这样的比喻,让史君子觉得有点可笑。

七月初七鹊桥相会,牛郎织女总归还有一个盼头。而他却连盼头都没了,过了这个元宵,下一年的元宵他们还能再见?

史君子苦笑了一下,斟满酒又喝了一杯。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发热闹,却又更显得史君子此处的冷冷清清。

忽然,史君子放下了酒杯,站在窗边,视线追逐着某个熟悉的背影。

“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我们这边那盏花灯?”

胡光平觉得看不看也没什么要紧,便道,“你自己去便好,我寻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

胡杨觉得总没有主子歇着,自己倒跑气玩乐的情况,便打算跟着胡光平一起。

“不用跟着我,你自己去看看热闹吧。要不然,以后跟着我东奔西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来这里再看这里的热闹。”

胡杨觉得在理,便也没有拒绝,自个儿便奔向了前方摆花灯的擂台。

胡光平看他走远了,便转身走了。

史君子见状便从酒楼的窗台处翻身出去,沿着屋顶跟着胡光平。

胡光平走得不急,反倒有点慢悠悠的感觉。走着走着,胡光平忽然停住了脚步。

史君子站在屋顶上,看着胡光平的视线的方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胡光平站在街上驻足了一会,然后沿着巷子走了过去,到了另外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虽也有花灯挂着,却比正街少了点热闹。况且,现在时间不早,人便越发少了,自然便更是冷清。

胡光平走过巷子,站在街上,走到了当日初遇史君子的那个地方,看着街上那些明亮的花灯,他的心却一瞬间沉了下去。

此情此景,再没有那样一个人走在这条街上,而他注定得一个人走完这剩下的路。

胡光平在花灯下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史君子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个冲动想要跑过去拥他入怀,然而他还有一丝理智。

若是自己是个健康的人,史君子倒不介意在辅助新帝之后带着自己喜欢的人隐世。然而,他本就身体不好,且因为救治明轩一身元气大伤。

所以,他早已经没有多少寿命可享。他不愿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以后经受那些切肤之痛,所以一切都要在开始前扼杀了。

他们虽心意相通,然而彼此还并不诺言,也许余生他还能觅得一人相伴。

这是史君子对他的期盼,也是他宁愿假死的目的。

即便两人只是陌路,但是史君子觉得,只要他一直过得好好的,那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史君子一路把胡光平送到了胡府,看着他平安到家这才转身离开了。

然而史君子却没直接回去,又转身到了花街,走到那个擂台前边去,果然看到了胡杨。

胡杨一心想着把自家公子这个灯笼评上第一,然而这个赶工的手艺又岂能比得过旁人的精心准备?

输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让胡杨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想要买下这盏花灯。

胡杨本以为对方只是随便说说,但是史君子却遣人送了银票过来。而且是巨额银票,所以即便输掉了所谓的灯王比赛,但是最大的赢家却是他们。胡杨拿着银票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简直不能太开心了。

胡杨拿着银票高高兴兴回去了,史君子也拿着花灯走了。

往后余生,彼此不复相见。花灯在手,前路却已经不再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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