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皮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39

御书房里,辛幼安坐在帝皇身边煮着汤药,一室的药香。

“师兄,陪我下盘棋怎么样?”

辛幼安看了他一眼,说道,“煎药讲求的是火候,马虎不得。”

言下之意,拒绝了下棋。

皇上倒也没生气,无奈笑笑,说道,“师兄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

辛幼安自然没接话,皇上又道,“我的病已经药石无灵,何必费那个心思?”

“难道皇上还真以为,自己已经把东西安排妥当便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我牵挂的事情多了去,可是又能怎么样?”

辛幼安没有接话,药煮好了,拿过抹布扶着药炉的手柄,倒出了药汁,然后放在帝皇面前。

“喝。”

皇上倒没说什么,接过药碗却道,“太热了,先放一放。”

辛幼安没有接话,便拿过一旁放着的书卷看了起来。

皇上看他如此,便也不说话,一时间诺大的御书房倒真的安静得有点可怕。

这是守着御书房门外的李公公得出的结论,可里面的两人却似乎并无觉得不妥。

皇上把药喝完,辛幼安便打算告辞了,皇上却又道,“下一盘棋吧。”

因为,这可能就是我们两个一起下的最后一盘棋了。

辛幼安看了他一眼,似乎读懂了他那意思,便转身在他对面坐下。

皇上微微一笑,说道,“师兄先请。”

辛幼安虽与皇上同出一门,他自问几乎所有东西都能比得过他。可是,辛幼安却知道,下棋却是比不过的。

辛幼安一边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一边下着黑子。

辛幼安向来便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下棋的输赢其实并无关系。

所以,便输掉了他最爱的。

那么,今天下棋自己又会输掉什么?

不过,不管输掉什么,辛幼安觉得自己还是会答应下来的。

他觉得最重要的东西,自己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果然,一盘棋下来,辛幼安虽输得不多,却还是输了。

皇上看着棋盘上胜负已分的棋局,说道,“师兄,承让了。”

辛幼安自然知道那是客套话,他也不接话,反问道,“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师兄不也猜到了吗?”

猜到是一回事,可听着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辛幼安没有接话,皇上叹了口气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宋萌。”

“难道皇上只记得六皇子,却不知道二皇子也已经回来了?”

皇上没有接话,辛幼安又道,“难道皇上还记着当年师妹的事情?所以,怀疑二皇子非皇上你的血脉?因此,你就想用他做诱饵,把四皇子身后的势力一次清理了?这样,六皇子便可以顺利登基?”

皇上没有回话,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辛幼安冷哼一声,一记眼神看去,说道,“原来你一直还记着这事,难怪师妹当时宁愿让她侍女带着二皇子流落民间也不愿意让他们回宫。”

想到这里,辛幼安忽地一脸难过的模样,又道,“皇上,难道你真看不出来当年的事情就是皇后的诡计?”

皇上没有回话,只说了一句,“现在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毕竟她们都不在了。”

辛幼安对这话无法辩驳,接话道,“难道你就对二皇子毫无感情?”

“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也不能说没有感情,只是宋萌却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偏心也是正常。”

“可是也不能让二皇子去冒险吧?”

“朕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那些暗卫的确不是吃素的,只是对方的杀手却也不是吃素的。

韩寻本想着自己偷溜出宫去见韩世初一面,好歹给他解释一下,谁知道人虽见着面了,可话还没说便被忽然窜出来的黑衣人给吓了一跳。

韩世初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当日在将军府门外见过的太子,虽说与已故的韩寻长的一样,但是韩世初却也不敢把他们当成同我一个人,毕竟那样的想法也太胡闹了。

但是,韩世初又觉得奇怪,自己不认识他,他还来找自己?而且明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好歹多带两个人出来,像现在这样子究竟是为何?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情况下,韩世初还能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些,也是厉害。

韩世初忽然就佩服起自己来了!

“当心。”韩世初还在愣神,韩寻却一把拉过韩世初的手腕,然后把韩世初往他身后一拉,然后便把韩世初护在自己身后了。

韩世初手腕被他一拉,忽然就想起了往日韩寻对自己的爱护。目光落到太子身上,韩世初却是说不出话来了,难道他真的就是韩寻?

韩寻自小就习武,进宫后更是勤加练习,又得名师指导,虽面对众多黑衣高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稳稳当当地把韩世初护着。

敌人虽厉害,倒也经不起暗卫的轮番上阵,毕竟双方交战,除了武力值之外,更是耗体力。

黑衣人完全是没有退路的,但是暗卫却不一样,现在新的一轮交锋,暗卫已经得到了支援。

要是说,刚刚两边人马还是平分秋色,那么现在胜负倒也高下立家见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黑衣人就要败退的时候,忽然从暗处射出一箭,直指太子。

韩世初被人护着,心无旁骛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那支箭。

韩世初看着那支箭,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那一瞬间的决定,韩世初便行动过来了,一下子走到太子身前,箭便一下子落在韩世初的左肩上。

刺骨的疼,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挡箭的那一刻,韩世初完全没想到只是伤在左肩,其实她还挺想就这么死了。若是如此,不仅揭过了韩家的欺君之罪,而且也让娘亲没了后顾之忧了。

看到韩世初受伤,韩寻当即不敢离开他的身侧,扶着韩世初一脸关切地询问着。

当然,很快便迎来了救兵,如姨带着人来增援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韩世初手上的伤。

那些刺客全部抓获之后,韩寻第一时间便是找人来替韩世初料理伤口。

但是,却被如姨挡下了,她走到韩世初身边扒开了伤口察看了一下,只见血还是鲜红的,这就证明剑上无毒,如此一来便也很好处理。

“殿下,这伤口不过小事,让奴婢处理一下也就好了。”

韩世初也觉得这主意极好,自小她就有专门看病的大夫照看着,并没让外人诊脉过。

若贸然让外人诊脉,只怕便会让人知晓这女儿身的身份。这事关韩家上下几十条人命,韩世初并不想冒这样的险。于是,便也坚持让如姨替自己包扎处理伤口便可。

看到如姨的时候,韩世初虽也愣了愣,倒也没露出一脸异色,毕竟韩寻和她早已经不是当日韩府上的人了。如今,似乎什么也急躁不得。

于是,韩世初也就跟他们装作并不认识,不过路人缘法罢了。

韩寻看到韩世初伤口极深,让如姨处理并不放心,便一再坚持让大夫过来瞧瞧。

此时,如姨却已经拿着自己的手帕替韩世初做了简单的包扎,血虽还没完全止住,却倒也稳定了些。

韩寻担心韩世初身体,只见他已经一脸苍白脸色,韩寻当即带着韩世初在附近找了一落脚的地方,便从马车里拿出药箱要替韩世初再处理一下伤口。

只是,药箱的边韩寻还没碰到,如姨已经拿过来了,然后叮嘱着韩寻要到外面去,不能让他待在这房间里了。

韩寻自然不肯,怎么说韩世初也是因着自己才受的伤,所以比起自己的毫发无损,韩寻心里正郁闷着。

又因着担心韩世初左肩上的伤,韩寻却是怎么样也不肯离开房间。

韩世初觉得,自己该说服他离开,只有如姨照顾自己,总归是好的。

可是,肩上伤口太深,一张嘴就撕心裂肺的痛起来了。

韩寻看他这么痛苦,感觉更加不愿离开,也更加自责。

如姨直接把韩寻请到外面去说话,韩寻虽不解,却也没有拒绝。

如姨带着韩寻出了房门,便转身对韩寻道,“太子在里面不方便处理伤口。”

“有什么不方便?”

本来这个秘密如姨并不愿意说出来,毕竟帝皇最忌用情太深,说了只怕徒增麻烦。

只是,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反正他都要知道,不如自己先说也罢,好歹还能顾全了韩小姐名声。

“她是女子,殿下若执意在里面,你觉得合适吗?”

听到这话,韩寻好半天没回神过来,许久才反问了一句,“如姨,你可不能乱说话。”

“我在韩家十多年,难道还能不知道?只是,没跟殿下你说明情况罢了。原本想着,以后也不会再见,说了又能如何?”

韩寻没有接话,想起了韩寻的伤势,便也就守在门外没进房里去。如姨进门便马上替韩世初处理伤口,处理完之后,韩世初觉得累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如姨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出去了。

韩寻吩咐了几句,遣人送个信到韩府去。

如姨也没有多留,转身出了屋。

韩寻走近韩世初的床边,看着她一脸苍白脸色,恨不得把那些刺客千刀万剐。

韩寻坐在韩世初床边,认真地看着她的睡颜。虽然和她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可是却一次也没有认真地看过她。

以前是因为,他是侍从,而她却是主子。

现在,他终于不是她的侍从,可是他却宁愿自己还一直在她身边。

帝王之位又如何?没有她,一切都是虚妄。

有时候,没有执念是错,但是执念太深终归也是错。

韩寻遣人送了个信回去,也就一直守在韩世初床边半步不离。

当第二天的阳光落下的时候,韩世初醒来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韩寻,当即吓了一跳。

好歹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这样守在自己床边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韩世初想起来喝水,奈何伤口太深,轻轻一动便牵扯到,瞬间痛感蔓延全身。

幸亏韩寻浅眠,韩世初醒来的时候,他也很快醒了。

“公子。”

听到这个称呼,韩世初瞬间扬唇一笑,说道,“殿下怕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韩寻一愣,忽然想起来了。

刚刚他在做梦,梦里的他还是韩家的侍从,所以一不留神便把那个称呼喊了出来。

不过,似乎也喊错了。

公子?不对,应该是小姐。

韩寻思绪在脑海走了一圈,回到原点,这才说道,“你要起来?”

韩世初点点头,韩寻把她扶起,然后拿着枕头给她靠在床头。

“要喝水?”

韩世初又点点头,韩寻给她倒了一杯水。韩世初把水喝完,韩寻又道,“还要?”

韩世初摇摇头,韩寻又道,“饿吗?”

韩世初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虽说不上饿,不过的确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倒也可以吃一点。

韩寻看她点头,便转身出去吩咐把东西送进来了。

韩寻早就安排妥当,把要吃的东西准备好,一直放暖炉里烘着。为的就是让她醒来时,第一时间可以吃上东西。

很快东西便收拾妥当送了进来,如姨亲自送进来的。

看到如姨,韩世初先是愣了愣,随即也释怀了。

想当初,母亲还跟她提起过如姨的事情,觉得她不管做什么都进退适宜,实在不像那些普通百姓。没想到,原来竟然是宫里的人,想必当初也是为了照顾韩寻才在韩家留下来的吧。

如姨把韩世初扶到桌边,让她落座后便替打算站着侍候。毕竟韩世初伤到肩膀,手上使力会触到伤口,所以能不动手还是不让她动手。

只是,韩寻却遣人走了,连同刚刚送东西进来的两个侍女也一同遣走了。

房里只有韩寻和韩世初,韩寻倒像没什么事情一样,安静地坐着。

倒是韩世初觉得浑身不自在,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摆着,自己动手又是极其不方便的,想到这里,韩世初觉得心好累!

然而,一碗粥快见底的时候,韩世初已经打定主意不敢开口使唤身旁的殿下。然而,韩寻却已经自顾自拿过韩世初的空碗,然后替她舀了一碗粥。

“昨天到现在估计你也没吃什么,估计着也能多吃一碗。”

韩寻一边说一边把碗递到韩世初面前,韩世初没接话,低头吃了起来。

韩寻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吃。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很开心了。

自从离开韩府,韩寻最怀念的就是以前和韩世初一起玩闹的事情。可是却因为种种原因,韩寻并没有这个见面的机会。

如今,这些日子以来,凝聚起来的思念,一下子便真真切切地落实了。

看着眼前这活生生的韩世初,韩寻觉得心底十分开心。

忽然,韩寻想起了如姨昨晚的话。

韩寻仔细打量了韩世初许久,却依然不敢相信。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少爷忽然成了小姐,这样的事实的确会让韩寻有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不过,自从他知晓自己身世之后,对于这样光怪陆离的事情,显然接受能力已经强大了不少。

所以,即便少爷成了小姐又如何?只有她还是那个跟自己一同长大的人,那便没有任何问题了。

韩寻在脑海中想了许多,直到韩世初已经把粥又吃完了之后。韩寻总算是回神过来了,看着韩世初的空碗,下意识又想替她去舀粥。

“殿下,不用了。”

韩寻拿着空碗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放下,抬头看着韩世初。

韩世初对上他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压抑,明明就是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人,为什么现在看着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皇气势?

韩世初也没敢多想这些,瞬间就低下头不敢对上韩寻的眼神。

“我还是当初的韩寻,不管身份怎么改变,我还是那个我。”

韩世初正要接话,韩寻又道,“改变的该是你,现在该称呼你公子还是小姐?”

这话从韩寻的嘴里吐出来,韩世初一下子就吓到了。毕竟那事情算得上韩家隐秘,旁人轻易不得知晓。

且韩家世代为皇商,且是世袭制,若是朝廷知道韩家的嫡亲血脉是自己的话。或许,不仅是自己的性命不保,韩家所有人命都将葬送。毕竟那可是欺君大罪。

虽然韩寻现在还是那个韩寻,但是人心会变,帝皇心更是如此。

韩世初忽然就不敢回话了,看着韩寻。

也许是韩世初脸上的恐惧太过明星,韩寻便又道,“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姨昨晚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

听到这话,韩世初总算是定下心来。

“我们韩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娘当年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若不然,我家的财产只怕早就让族人给占去了。”

韩寻自然知道她所说的话并非假话,但是,如今听她亲口承认倒也还是有的惊讶。毕竟自己与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她却一次也没在自己面前出过问题。想到这里,韩寻便觉得以前自己也确实够笨了。

另一方面,韩寻也心疼她,毕竟这些年来她所有的努力他也是看在眼里。一个本该养在深闺的小姐,却每天出去抛头露面,若是有时候要出外行商,那便是风餐露宿了。

只是,那些事情她却也从来没有抱怨过,连一星半点的抱怨都没有。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韩寻便越发觉得心疼了。

韩世初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正要说话,却不料韩寻忽然一把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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